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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格面具實例分享

關於人格面具

 

 

人格面具

 

 

 

 

 

人格面具(persona)是瑞士心理學家卡爾‧榮格提出的概念,榮格將一個人的人格比喻為面具,在不同的社交場合人們會表現出不同的形象,也就是戴上不同的面具,因此面具並不只有一個,而人格就是所有面具的總和。

 

 

 

從心理學的角度看,人格面具是一種活動的情結,其功能既有隱藏個人意識思想與情感的一面,也有將它們顯露給他人的一面,人格面具這個情結擁有相當高的自主性,不完全受自我的控制。

 

 

 

「人格面具」的概念,並非負面的、不真實的,而是與「陰影」互補的結構,存在每個人的心中。而我們也能透過神話、寓言、童話、傳奇等代代相傳的文本,窺探幽微的「人格面具」的形象,其中,東方文言短篇小說鉅作《聊齋志異》中的〈畫皮〉甚有人格面具的意義。

 

 

 

更多《聊齋志異》中幽微的人性觀、社會觀覺察,請點選>>>>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畫皮小唯

 

 

 

 

 

〈畫皮〉白話文本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山西太原的王生,早上出門,遇一女子,手拿包袱,獨自趕路,舉步艱難。王生追上前去,見是個十六歲的美少女,心中歡喜,遂問:「為何一大早獨自趕路?」女子說:「你我萍水相逢,就算告訴你,也無法為我分憂,又何必問呢。」王生說:「姑娘有何煩惱?何不說來聽聽,如果有在下幫得上忙之處,必不推辭。」女子神色黯然的說:「我父母貪財,把我賣給有錢人。正室嫉妒我的美貌,早晚辱罵我,我受不了,決定逃跑。」王生問:「你可有去處?」女子答:「在逃之人,居無定所。」王生說:「寒舍離此不遠,若不嫌棄,可以去我那裡。」女子很高興,隨他而行,王生幫她拿包袱,引她一同回家。」女子看房中無人,問:「你沒家眷嗎?」王生說:「此乃我的書齋。」女子說:「此住處甚好。如若可憐我遭遇,請幫我保密,別讓人知曉。」王生允諾,和她一同睡覺;將她藏在密室,過了幾天,無人知曉她藏匿於此。王生暗告妻子此事,妻子陳氏懷疑她是大戶人家的陪嫁,勸丈夫將她送還,王生不聽勸。

 

 
 
 

 

王生上街市,碰巧遇到一名道士,道士見到王生一時愕然,問:「你最近遇到了什麼人嗎?」王生答:「沒有。」道士說:「你身上有邪氣纏繞,還說沒有?」王生極力辯解。道士辯不過他,只好離開,說:「看不清真相啊,世上還真有死到臨頭不省悟的人!」王生對道士所言頗感怪異,懷疑那名女子就是妖怪,轉念又想,明明是美女,怎麼會是妖,想來是道士藉道術混口飯吃罷了。

 

沒多久,他走到書齋門口,門內反鎖,無法進入;心中起疑,便翻過殘破圍牆,發現寢室的門也關著。他躡手躡腳的從窗戶往裡窺探,見一面貌猙獰的鬼,臉呈青綠色,牙齒尖銳如鋸子。那鬼將人皮鋪在床上,手拿畫筆在人皮上描繪,畫完,筆一扔,舉起人皮,如抖衣服那樣,將人皮披在身上,變成了美女。王生見狀大驚,像動物那樣蹲低了身子出去。他趕忙去追那道士,已不知所蹤,王生遍尋不著,終於在野外找到,跪地求道士相救。道士說:「把它趕走就好,這鬼也不容易,才剛找到能替它的人,我也不忍傷害它。」便拿了拂塵給王生,讓他掛在寢室門口。臨別,約好下次在青帝廟碰面。

 

 

 

 

王生回去後,不敢進書齋,逕至寢室睡覺,將拂塵懸掛在門口。一更左右,王生聽到門外傳來聲響,不敢看,要妻子去瞧。妻子見那女子前來,望見拂塵不敢進房,站著咬牙切齒,許久才去。不久,又來,罵道:「臭道士竟敢嚇我,到嘴的肥肉豈有吐出來之理!」它取下拂塵絞碎它,打破寢室的門進入,直接上了王生的床,撕其胸膛,掏其心後才離開。妻子見丈夫慘死,嚎啕大哭。婢女拿燭火進來一照,察覺王生已死,胸口血跡斑斑。陳氏流淚不敢作聲。第二天,派王生之弟二郎告知道士此事,道士聽完,怒道:「我可憐你,不忍下殺手,鬼物竟敢如此放肆!」便隨二郎回去,女子已不見蹤影。道士接著抬頭四處張望,說:「幸好沒跑遠!」又問,「南院是何人居所?」二郎說:「是小弟的寒舍。」道士說:「那鬼如今在你家。」二郎驚愕不已,認為不可能。道士問:「有否陌生人來過?」二郎答:「我一早便趕往青帝廟,不甚清楚家中情況。我回去問問。」二郎回去,不久又回來,說:「果然有。早晨一名老婦前來,應徵家中幫傭工人,家人留她下來,她還在。」道士說:「那就是了。」兩人一同前往。

畫皮

 

 

 

 

道士持木劍,站在庭中,大喝道:「妖孽!還我拂塵來!」老婦在房中驚慌失措,想奪門而出,道士追去將她斬殺。老婦倒地,人皮劃開脫落,變為厲鬼,倒臥在地發出豬一般的嚎叫聲。道士拿木劍斬其頭,厲鬼身體化作濃煙消失,繞地堆積成團。道士取出一只葫蘆,拔出塞口,放在煙霧中,葫蘆颼颼然如張口吸氣,瞬間把煙吸進。道士將瓶口塞好放入袋裡,兩人一起查看脫下來的人皮,眉眼手足,一一具備。道士捲起人皮,發出捲畫軸般的聲音,亦放入袋中,就要告辭。陳氏跪在門口,哭著哀求起死回生之術。道士婉拒,表示無法可施。陳氏更加傷心,趴在地上不肯起。道士思索:「我法力低微,還無法起死回生。我指點一人,也許他能,你去求他應該有用。」陳氏問那人是誰?道士說:「街市上有位瘋癲之人,時常倒臥泥地。你試著求他,假若他羞辱你,你別生氣。」二郎知他說的是誰,送走道士後,和嫂子一同前往。

 

 

 

 

見一乞丐在路上瘋瘋癲癲的唱歌,垂著三尺長的鼻涕,汙穢得讓人不敢靠近。陳氏跪著爬至他面前,乞丐笑道:「美人愛我嗎?」陳氏告知了事情經過,乞丐又笑道:「夫君死了,再找便是,天下男人何其多,何必執著亡夫,幹嘛要救他?」陳氏仍苦苦哀求,乞丐說:「奇怪!你夫君死了,跑來求我救活,我又不是閻羅王。」氣得拿手杖打陳氏,陳氏忍痛承受。街市人潮漸漸聚集了過來,圍如一堵牆。乞丐在掌上吐了一把痰,將手掌放在陳氏嘴邊,說:「吃了它!」陳氏滿臉通紅,面有難色,想起道士吩咐,便勉強把痰吃下。吞入喉中,如一坨棉絮,硬硬的,好不容易才嚥下,梗在胸口。乞丐大笑道:「美人果然愛我!」便起身而行,叔嫂二人想截住他,他卻頭也不回的往前走。兩人尾隨在後,跟著他來到一間廟,隨即不見蹤影。兩人將廟前前後後都找了一遍,一個人影都沒瞧見,悔恨而回。

 

 

 

 

陳氏一邊哀悼夫婿慘死,一邊後悔吃痰之辱,哭哭啼啼,恨不得立即死去。她正打算擦拭血跡,收斂屍體,家人站著看,無人敢靠近。陳氏抱著屍體,將腸子放進了肚子,一邊整理一邊哭泣;哭得聲嘶力突然想吐,感到胸口竟有團東西掉出,還來不及轉過頭去,那團東西已落入屍體胸腔。陳氏大驚,看著,竟是人心。心在胸腔中跳動,熱氣如煙霧冒出,陳氏大感奇怪,急忙用雙手合攏王生胸腔,用力抱擠,不讓熱氣從傷口散逸出去。她撕下一塊布綁緊傷口,再以手摸屍體,漸有溫度;拿被子蓋在她身上,半夜打開觀視,已有呼吸;天亮,竟起死回生。王生說:「恍如在夢中,只覺腹中隱隱作痛。」俯視傷口,結痂如錢幣大小,不久便痊癒。

 

 

 

 

記下奇聞軼事的作者如是說:「愚昧的世人,明明是妖,還以為她是美女!迷癡的蠢人,道士忠言,卻以為是虛妄!不光是那些好色之徒,就連他們的妻子也視吃人之痰為美味。天道報應輪迴,只是愚癡者不覺悟罷了,真是可悲啊!」

 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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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中,我們得以窺探到,披上了「人格面具」皮,讓骴牙咧嘴的鬼怪,成了楚楚動人、令人憐惜的妙齡女子。

 

 

在傳統父權社會下,嬌弱的、貌美的、身世可憐的形象形塑,特別讓人想親近、呵護;之於王生,這名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身上甚至帶了點神祕的色彩,更有吸引力。

 

 

 

 
 

 

在現今社會中,「人格面具」概念運用廣泛,人格面具與個人形象管理是息息相關的。然而,若是在一個趨向極端、對立的社會中,我們會否將人格面具嵌得越來越緊?例如,在極度物化女性的社會中,女性為了解除生存焦慮,被迫切除掉不符合社會期待的自我價值。在面具角色及真實自我之間,我們需要更多的理解與調適,才能自如詮釋不同的角色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畫皮陳氏 

 

 

 

 

 

By the Way……

 

 

 

    除了人格面具的意象,在〈畫皮〉中,我們也能發現王生的妻子陳氏,與貌美女鬼的有趣對比。一邊是賢淑的妻子,一邊是神祕貌美的女子,男性心中追求的靈魂伴侶究竟是誰? (點我看答案…)    

故事中陳氏,對王生不離不棄、忍辱救夫。有趣的是,作者從未琢磨陳氏的外貌、身形,甚至在王生帶回女子時,陳氏也「僅能」懷疑女子是大戶人家的陪嫁,勸丈夫將她送還。我們可以想像,在傳統父權社會下,傳統男性對妻子的想像是拒絕她們貌美、拒絕她們發聲,甚至是拒絕她們擁有自我。而在女性意識抬頭的今天,現代女性是否已經擺脫陳氏的形象,不須嚥下常人所不能嚥的穢物、不須汲汲營營救回丈夫被鬼搶走的心?這又是下一個故事了……